破帷第91章 问藏于静
天光熹微晨露未干破庙的死寂便被一纸禁令击得粉碎。
“春讲后三日礼部下令补遗讲不得再鸣铃。
巡防司兵卒已将山门外三里之地尽数列为禁区日夜监察。
” 韩霁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张冰冷的铁网兜头罩下。
庙内数十名讲士面色惨白昨日因“它在哭”而燃起的星火仿佛瞬间就要被这盆兜头冷水浇灭。
他们以为最大的阻碍是世人的不解未曾想官府的雷霆手段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禁铃便是禁声。
这不止是禁止一种形式而是要彻底剥夺他们发声的权利。
林昭然立于残破神龛前手里捏着一枚早已无用的破音铃。
她没有看众人脸上的惊惶目光平静地落在神龛上积满的灰尘上那里仿佛还能看到昨日那道微弱的月光。
“他们怕的不是铃”她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惊惶反而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冷“他们怕的是铃声能召集人心怕的是人心汇聚后发出的声音。
”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他们禁声我们就讲得更静。
” 众人愕然寂静之中如何宣讲? “守拙”林昭然唤道。
一直沉默立于角落的守拙上前一步他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如刀。
“在。
” “我记得你曾提过前朝有僧侣为避言官耳目创‘默诵经’之法。
讲者唇动而心诵听者目随而心领以此传承经典于酷吏环伺之下。
你去将此法化为我等的‘静讲仪轨’要让每一个字都刻在听者的眼睛里心里。
” 守拙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 “明漪。
” 柳明漪应声而出她手中的针线从未停下。
“先生有何吩咐?” “将《明堂策》全文拆解为单字绣于千只香囊之上分赠所有讲士。
告诉他们”林昭然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迷茫的脸“佩之如佩剑。
剑锋藏于鞘言理亦可藏于囊。
只要字在道就在。
” 布置妥当人心稍定。
然而另一则密报几乎同时从城中传来来自程知微。
信纸极薄字迹潦草带着一股子墨香与更浓重的某种安息香的气息指尖轻触时能嗅到一丝苦涩的暖意。
信中寥寥数语却让林昭然也不禁莞尔。
程知微命人以工尺谱记下那日破音铃的残响又将谱文微雕于极薄竹篾之上交予城中盲艺老者。
那老者通音律指腹抚过刻痕便知高低长短遂将其化作琵琶轮指间一抹异音谓之“无声处听惊雷”。
不仅如此他竟将《飞言录》的残页剪碎成字混入了即将用于明堂大祭的“内府贡香”之中。
他信上写着:“让天子与百官亲手将‘问’焚于青天若真有神明当闻此字。
” 此人行事剑走偏锋却又直指要害。
林昭然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卷曲、焦黑化为一缕青烟带着微弱的噼啪声升腾而起正如程知微所愿将那无声的质问散入这压抑的空气里。
烟气拂过她的面颊微烫又迅速冷却如同一道未尽的叹息。
三日后首场“静讲”于破庙门前举行。
官府的禁令只封了山门却封不住人心。
晨昏之时上百名听众自发而来在巡防司兵卒冰冷的注视下于庙门外百步之地齐齐跪坐。
他们不喧哗不靠近手中各持一只柳明漪所绣的香囊指尖摩挲着丝线绣出的凸起笔画仿佛在触摸某种隐秘的誓约。
林昭然立于破庙的残檐之下身后是紧闭的庙门。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展开一幅《女史箴图》的长卷。
绢面微凉随风轻颤画中女子低眉敛目似也在倾听这无声的宣讲。
而后迎着朝阳她的嘴唇开始以一种清晰而缓慢的韵律开合。
没有声音发出天地间只有风掠过断瓦的呜咽远处巡防司兵甲叶摩擦的轻响如细雨敲瓦。
然而庙外的百名听者却仿佛听到了最洪亮的声音。
他们伏在地上左手按着粗粝的石板指尖能感受到清晨石面的湿冷与微尘的颗粒感;右手执笔目光紧紧追随着林昭然的口型。
“教、化、之、权归、于、民、心。
” 八个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百支炭笔在粗糙的石板上沙沙作响汇成一条沉默的河流笔尖划过石面的触感像在犁开冻土。
当林昭然最后一个口型落下讲毕收卷在场无人起身亦无人言语。
下一刻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整齐的声音响起。
叩。
叩。
叩。
百名听者同时以手中的炭笔轻轻叩击着身下的石板。
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春雨叩石又如万马踏冰一声声尽数敲在每个人的心田。
指尖的震颤顺着笔杆传至手臂仿佛大地也在回应。
林昭然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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